中医学研究应该置身于大科学、大文化的背景下，以适应大环境，体现大卫生，突出弘扬中医学的原创思维。坚持我主人随，以创新为先导，重视领军人才的培养，抓住推动学科发展的关键科学问题，实实在在做好工作。中医学的发展创新需要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结合及自然科学的多学科的交叉渗透。以彰显科学与人文并重，科技为人文奠基，人文为科技导航的重要理念。

“以象为素，以素为候，以候为证，据证言病，病症结合，方证相应”的临床诊疗模式，其核心与根本仍然是象思维。从象开端贯穿一体，这是中国人的智慧，是中医学的原创思维，也体现了差异性的竞争。由于理论框架不同，东西方思维方式也不同。西方以工业文明为背景，使用拼音文字，重视逻辑思维，而后落实到哲学科学；东方长期的农耕文明，使用象形文字，重视形象思维，引导哲学科学，则以“象”为核心。论其发展，以象思维是我们错位竞争的优势所在。错位竞争就是要扬长避短，以我之长，攻彼之短。这在分析还原方法仍占主导地位的今天，象思维是中医错位竞争的优势特色，证候及证候病机研究则是诠释辨证论治的重要内容。

“以象为素”之“象”，是一种现象、表象、征象乃至整体的印象，《般若波罗密心经》所谓以“眼、耳、鼻、舌、身、意”感知的“色、声、香、味、触、法”都属于“象”，是取象、立象的范畴，这是一种“物质实在”，人可以感知；“素”是因素、元素与要素，是构成事物的基本素材，是具有根本性的东西。从本质上说，它表达的仍然是一种物质实在，它虽然在“象”的层面上有所变化，但仍是“象”的阐发，同时它是向“候”的过渡，也表明思维层次的递进。此外，“素”还有质朴、不加掩饰的含义。《道德经》以“见素抱朴”为治国三策（见素抱朴、绝学无忧、少思寡欲）之一，实则蕴含观天、彻地、识人之妙法，外表单纯具象，内在质朴无华，外以察其象，内以识其质，亦为象思维的具体体现。“候”的本意是观察、守望。“以素为候”是一种对“象”、“素”的深入观测，以寻其本质与规律的过程。“候”虽然是动态变化的，但有周期性的循环规律。《素问.六节藏象论》：“五日谓之候，三候谓之气，六气谓之时，四时谓之岁”，实际上是一种天地的运行规律，这是一种“关系实在”。从象、素向候的转化过度，体现了思维从对物的关注，向对“关系”与“关联性”的转化过程，这是思维的升华。

“以候为证”之“证”的本义是告知告发，还可以理解为凭据、依据、证据。其深层次的含义当为参悟、证悟。尽管“证候”作为一个专有名词、固定词组不可拆分，但从思维的角度理解它，表达了这样的一个过程：人以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感知事物的“色、声、香、味、触、法”，此为察象过程；以象为素，见素抱朴，外观其象，内察其质，此为立象过程；察象、立象，寻找其规律，立象以尽意，此为意象的过程；参悟、证悟意象以明理，此为法象。《周易.系辞上》：“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此以法象与天地自然规律。据佛学有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比喻参禅的三种境界，虽言参禅，但与参禅、观象中证悟人生与佛理之真谛，达到一种洞察世事后的返璞归真，明心立德养性。意象思维为主体的辩证论治、形与神俱、整体医学、治病求本、以意为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明白了自家的本心，才能见到自家的本性。能否洞彻玄机之理的关键亦在于此。象思维的核心在于此，识证论治的水平高低在于此，“心悟者上达之机，言传者下学之要”的根本在于此。
概言之，形象思维为原创，具象思维体现主体客体意象结合的操作程序，抽象思维的推理判断为东西方思维模式的共识。笔者期待将形象、具象、抽象系统整合，推动证候规范研究，朝向构建统一的医药学迈步。

—摘自“香山科学会议”第379次学术讨论会

王永炎（1938.9.29-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中医研究院名誉院、长北京针灸骨伤学院院长、北京中医药大学脑病研究室主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中医学、中药学学科评议组召集人，卫生部学位委员会委员，中国药典委员会委员，中国中医药学会副会长。